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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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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真相

故事有些俗套,大概就是中原一個有權有勢還有錢的公子奉他老爹的命令去南陵的幾個縣裏走一走辦點事,公子在一個鎮辦完事那天正巧趕上燈節,於是就去逛了逛,在燈節上對一個姑娘一見鐘情,搭訕過後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那姑娘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姓施,年方十七,雖然不至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和外面的人打交道的機會也不多,哪裏經得住那早經人事的富家公子的追求,二人很快墜入情網。那公子還去見了施姑娘的父母,哄得老兩口也十分高興,公子還得去隔壁縣辦點事,說好了等回來之後就娶施姑娘過門。

臨行前一夜那公子多喝了一些酒,到底沒忍住與施姑娘有了夫妻之實。

公子到了隔壁縣,縣裏的幾個有求於他的縣官和富商請了他去最好的青樓喝花酒,他本意只是走個過場,卻沒想到那些人花了大價錢請來了那家青樓裏的頭牌——賣藝不賣身的雲鸞姑娘。

雲鸞姑娘曾經也是富貴人家的女兒,只因家道中落才流落青樓,長得一副好相貌又有一身的好才情,縱使賣藝不賣身,願意為她一擲千金的也大有人在。

那公子本以為對施姑娘是一見鐘情,現在他知道那只是見色起意,見了雲鸞他才懂什麽叫一見鐘情,大抵是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便眼裏心裏全都是她,想起她的時候會臉紅心跳,雖然只見了一眼,但已經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表達了自己的愛意。

雲鸞見過太多這樣的富家公子,原本並未將他放在心上,未曾想第二天又有一位早就覬覦雲鸞許久的男人買通了青樓的幾個丫鬟和小廝,給雲鸞的茶水裏下了過一段時間才會發作的春藥,然後趁著雲鸞去廟裏拜神之時派人將其擄走欲行不軌之事。

正巧那公子來找雲鸞,見她去廟裏也沒有上前打擾,只是默默跟在身後,正巧被他撞破這事,於是直接讓身邊的護衛將那富家公子暴打一頓,本想去找大夫為雲鸞解去情毒,奈何那富家公子為了成事下的藥量實在太大,雲鸞渾身高熱痛苦難當,那公子對她本是傾心愛戀,不願趁人之危,但情況實在危急,雲鸞趁著自己還有最後一絲神智點了頭,那公子才敢替她解去藥性。

經此一事雲鸞對這公子也有了一絲情愫,再加上他人長得英俊又不似那些紈絝子弟乖張暴戾,對雲鸞更是關懷體貼,於是兩人的感情日漸加深,那公子逗留了近半個月,直到他爹交代給他的任務不得不去完成這才離開。

等到那公子辦完事回來已是一個月之後,而雲鸞被查出有了身孕,那公子先是喜不自勝,繼而憂愁萬分,他家世顯赫,絕對無法娶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過門,盡管她一直賣藝不賣身。於是他想起了出身名門的施姑娘,連夜趕去隔壁鎮上,卻沒想到施姑娘也有了身孕,這一下他更高興了,便跟施姑娘提出了他偷天換日的計劃。

那公子原本打算讓雲鸞以施家大小姐的身份出嫁,這樣他的家裏人一定不會拒絕,至於真正的施姑娘,他願意買一處宅院將她母子二人好好養在裏面,吃穿用度絕不會虧待她們。

施姑娘怎麽會同意,她不明白,不過是兩個多月的功夫,走之前還說著一定會娶她過門的情郎怎麽就愛上了別的女人,甚至要剝奪她的身份,為什麽?憑什麽?

可愛情這東西哪有那麽多理由,那公子愛極了雲鸞,放下身段跟施姑娘好言相求,還允諾給施家上下升官發財的好處,可施姑娘絕不松口,她認為這是背叛,不可原諒,施家二老也是有氣節的人,見那公子如此負心薄幸也斷了把女兒嫁給他的念頭,直接把人趕了出去。

公子無奈,只得為雲鸞贖了身,將她偷偷養起來,想要為她換一個新身份,但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怕得罪他的父親,誰也不敢冒這個險,拖來拖去,直到雲鸞生產那日因難產而亡。

雖然雲鸞之死與施姑娘無關,但公子卻恨上了她,他始終認為如果施姑娘當初同意他的計劃,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將雲鸞娶回家,他可以請最好的大夫照顧她,那她也不至於留下一個男嬰後撒手人寰。

公子本想報覆施姑娘,當他得知施姑娘也生了個男嬰之後卻改了主意。父親召他回家,他便派了得力的人購置一處宅院,又請了許多人照顧雲鸞的兒子,計劃等到自己成了家主之後便把那孩子接回來。

然而當他家中正妻勢力龐大,察覺他此次出門恐怕是有了新歡,於是便派人去查,那公子早有準備,把施姑娘推出去吸引了正妻的註意力,但刻意隱瞞了她產子的消息,而施姑娘未婚產子,施家人自然也不會讓這消息走漏。

只不過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墻,公子低估了自己妻子的手段,雲鸞和施姑娘的事她早已一清二楚,之所以默不作聲是因為她一直無所出,想著如果再過幾年還是如此她大可以直接將雲鸞或者施姑娘的兒子收在膝下。

三年之後正妻有了自己的兒子,只可惜養到六歲就病死了,正妻低落了許久,而這段時間那公子正和其他兄弟爭奪家主的位置,忙得焦頭爛額,一時間誰都沒有心情接雲鸞的兒子回來。

等到那公子坐穩了家主的位置,幾個妾室又陸續給他生了幾個孩子,可惜全都早夭,除了一對雙胞胎女兒和十六歲那年第一個侍妾生的兒子。那公子覺得自己大約和孩子命裏犯克,便一直沒有把雲鸞的兒子接回來,直到半年前他的身子越發不好,不想家中基業後繼無人,這才下定決心接回那孩子。

只不過未免兄弟相殘,這事不能讓大兒子知道,又或者,不能讓他這麽簡單地知道。

那公子開始派人四處傳播他和施姑娘的故事,還放出風去說他要把施姑娘的兒子接回來繼承家業,他知道,無論是他的大兒子還是他的正妻,都一定不會放任一個外來人威脅到他們的地位,就看誰先出手。

最終還是那公子的大兒子沒有忍住,派人滅了施家滿門。

本以為從此以後可以高枕無憂,卻發現施姑娘和她的兒子當時並不在家中,那公子自然也發現了此事,於是明面上罰他的長子禁閉半年不許出門,還派出多路人馬全國各地找她們母子二人,暗地裏卻派殺手去追殺他們。

施姑娘母子二人一路逃到東丘,遇到了日月山莊大小姐,江問月。

洛瑤就算剛開始聽得雲裏霧裏,此時也明白過來了,這故事中的公子,正是當今皇帝慕容燃英,而那施姑娘正是他們初到東丘之時莫雪莫大娘給他們講的故事裏的施念葳!

果然,什麽少年王爺和大家閨秀的浪漫愛情故事,根本就是一個負心漢為了他所愛之人的兒子殺妻滅子的刑事案件!

只不過……施念葳生的不是個兒子嗎?穆詩明顯是個女的啊,難不成,是個女裝大佬?洛瑤被自己的想象力震驚到了,不至於吧?

穆詩仿佛看出了洛瑤的好奇,她解開上衣,轉過身背對洛瑤,讓後者能夠清楚地看到她背上月牙形的胎記。

洛瑤喃喃道:“原來是真的。”真的有胎記可以遺傳,而且連形狀都是固定的。

穆詩穿好衣服轉過身來,道:“我娘不相信他的為人,她拒絕了那個人偷龍轉鳳的要求,擔心他會報覆我們,沒請外面的接生婆,對外的口徑是她生了一個兒子。我從小就被送到了寺廟,後來我娘也瞞著人住了進去,施家被滅門的時候,我和我娘都在寺廟裏,這才躲過一劫。”

洛瑤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在現代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家庭和睦,後來穿越成了千嬌萬寵的日月山莊大小姐,父母慈愛,兄長仁厚,妹妹嫻靜弟弟乖巧,雖然是個女配但日子過得不可謂不順心,可穆詩……

被生父拋棄,當做一個為兒子擋災的工具,從小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人前,全家都被殺害,背井離鄉還被一路追殺,真是難為她了。

怪不得敬堂的殺手發現她是個女子之後就沒有再下殺手,原來皇帝一直以為穆詩是個男子。

但洛瑤還是有一點不明白,皇帝耳目眾多,怎麽可能這麽多年都沒有發現穆詩的存在呢?

穆詩仿佛看出了洛瑤的疑惑,道:“我的身份能隱瞞至今,是有人幫了我。”

原來最先發現穆詩存在的是當今皇後安傾雪。

最初安傾雪只是想要個便宜兒子,至於這個兒子是雲鸞生的還是施念葳生的都不重要。只不過派人觀察了一段時間,安傾雪發現施念葳的兒子不太對勁。

經過一番調查安傾雪這才知道,哪裏有什麽兒子,那施念葳生的分明是個女兒!

安傾雪細想一番過後大概明白了施念葳的打算,拋出一個“兒子”的幌子來,以後慕容燃英若是翻臉無情想殺人滅口,怎麽也找不到這小女娃的身上。

同是女子,安傾雪不禁有些佩服施念葳的心性,她思慮再三,給致仕在南陵老家的伯父,前任太傅安赟寫了封信,讓他照顧一下施念葳母女。

安赟本以為自家侄女這是在爭風吃醋,起初也沒有太在意,住進施念葳母女所在的寺廟後,每天吃齋念佛,倒也自由,幾番接觸下來,發現施念葳是個與世無爭溫柔嫻靜的女子,穆詩則是聰明伶俐天賦過人。安赟本想的是教她識幾個字也就罷了,卻沒想到她一點就通而且還會舉一反三,偶爾說出的道理讓安赟這個兩朝太傅都耳目一新,不禁更加用心地教導她。

安赟給安傾雪寫過一封信,信中說穆詩有經世之才,勤加教導必成大器,只可惜是個女子。

安傾雪看過之後將信扔進火盆裏燒掉,她看著跳躍的火光,心想,倒也未必可惜。

到了穆詩十八歲的時候,慕容燃英覺得自己的身體大概撐不了兩年了,這麽多年他的孩子大多都沒有活下來,只有一個肅王和一對雙胞胎公主,於是他再次動起了把雲鸞的兒子接回來的念頭。

他謊稱要接的是施念葳的兒子,消息放出之後本想坐山觀虎鬥,無論是肅王或是其他嬪妃出手他都不在乎,只要能把雲鸞的兒子接回來就好。

安傾雪那時剛剛小產,根本沒工夫搭理慕容燃英的滿腹算計,等她察覺到肅王派了殺手前往南陵已經是兩天後,她派人快馬加鞭給安赟送信,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信件送到之時,肅王的殺手也已經到了施家,安赟便安排人將施念葳母女護送出南陵,一路到了東丘。

施念葳本就因為慕容燃英的負心憋著一口氣,生穆詩的時候又傷了元氣,身體一直不大好,知道家人被害之後更是大受打擊,以至於一病不起。

遇到洛瑤之後施念葳覺得穆詩有了去處,一口氣松下來就撒手人寰,穆詩安葬好施念葳之後前往尚鄲郡,在路上遭到了敬堂殺手的追殺,正巧被洛瑤救下。

洛瑤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覺得自己接收的信息量有點大,她一方面覺得穆詩的身世著實悲慘,一方面又擔心自己知道了這見不得光的皇家秘密會不會被滅口。

穆詩看了看洛瑤扭曲成一團的臉,原本因為提及往事而充滿悲憤,此時突然覺得輕松了不少,她微微勾了勾唇角,“其實我在尚鄲郡並沒有什麽姨母,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洛瑤睜大了眼睛,“嗯?”

“我本想要回屬於我的身份,可母親並不願意我再和皇室扯上任何關系,恰巧她遇見了你,覺得我不至於孤苦無依。知道你要去風海閣,我在安葬母親之後便一路找了過來。”

洛瑤道:“其實你可以直接去日月山莊的。”

穆詩笑著搖了搖頭,“我來找你並不是為了這個,而是有事想聽聽你的高見。”

“高見可不敢當,”洛瑤連連擺手,“什麽事你說吧。”

穆詩道:“安太傅來了東丘,給我帶來了皇後的口信。她說如果我願意做她的女兒,她可以幫我拿到金冊玉牒,名入皇室族譜,甚至可以幫我更進一步,爭一爭那個位置。”說著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

洛瑤咽了下口水,“這真的是我能聽的嗎?不會被滅口吧?”

穆詩笑道:“想哪兒去了,我就是想問問你,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做?”

洛瑤撓了撓頭,不明白這人怎麽想的,他們見面的次數一只手就能數過來,這麽生死攸關的問題,怎麽就來問她了?

穆詩似乎是聽見了洛瑤的心聲,道:“大小姐,我們雖然認識不久,可是看你的言談舉止,覺得你與我見過的女子,不,是與我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我已經聽過了我娘和安太傅的想法,想聽聽你的。”

洛瑤心裏想著,這裏就我一個現代人,能一樣就怪了。嘴上問道:“那念姨和安太傅都是怎麽說的?”

“我娘自然是希望我能做一個普通人,遠離紛爭,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而安太傅……他雖致仕在家,可對朝廷局勢還是很關心,當今江山後繼無人,他希望有才能之士能夠接下這重擔,又覺得我這女子的身份終究不能成事。”

洛瑤問她:“那你怎麽想?”

“我?”

“沒錯,你怎麽想?”洛瑤的神色難得認真,“念姨不讓你進宮的原因很簡單,她不想你做慕容家的女兒。或許她從來沒有跟你說過,但我覺得她心裏是怪自己的,她覺得施家一切災難的源頭都是因為她遇見了皇……你父親,所以她不希望你去到那個人的身邊,更不希望你參與到黨爭裏面。至於安太傅,他也未必是真心想扶你上位,只不過當今皇帝子嗣單薄,除了你也沒有更好的了。再說你也不是皇後的親生女兒,互相利用的關系也沒有多穩固。所以最重要的還是你自己的想法。”

穆詩一時間有些迷茫,“我……”

“這樣吧,”洛瑤掏出來一枚銅錢,“猜硬幣好了,字朝上你就回南陵,去日月山莊,反面朝上你就和安太傅去中原帝都。”

穆詩思考片刻,點了點頭。

洛瑤拋起硬幣,待到落下時右手將其扣在左手手背上,“要不要猜一下?”

穆詩不自覺地握緊拳頭,搖了搖頭,洛瑤把手拿到自己面前,擡開手看了一下,“是字,去南陵吧。”

穆詩楞住了,她沒有說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洛瑤問她:“其實可以反悔的。”

穆詩搖了搖頭,“既然我自己決定用這種方法,那我就不會反悔,”她頓了一下,“我只是不甘心罷了。”

洛瑤把銅錢放在穆詩的面前,“那就去中原吧。”

是沒有字的那一面。

穆詩看向洛瑤,眼中有些不解。洛瑤又拿出一枚銅錢,“其實在銅錢扔出去的那一刻,你心裏就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我告訴你去南陵,你說你覺得不甘心,如果我跟你說的是去中原,你會遺憾嗎?”

穆詩輕輕搖頭。

“你眼裏有野心,我看得出來,既然想去,那就去吧,正好皇後和安太傅都想幫你,過了這陣子,你再想回去,最多只能做個長公主,那個位置估計是再無可能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再做決定吧。”洛瑤頗像一個慈愛的老母親。

良久,穆詩抹了把臉,“可大周並無女子成為東宮的先例。”

“那你就做這個先例,總有人要吃第一只螃蟹。”

穆詩不解:“什麽螃蟹?”

“呃,沒什麽沒什麽,就是個比喻,我就是想說,你要是真的有那方面的想法,就去吧,不是說已經找到雲鸞的兒子了嗎?在他或者肅王成為太子之前,你一定得趕到中原,”她過去拍了拍穆詩的肩膀,“俗話說得好,‘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有皇後和安太傅這股東風,一定能助你青雲直上。”

穆詩低聲重覆了一遍,“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她看向洛瑤,“這是哪位古人說的?”

洛瑤下意識道:“薛寶釵,”又反應了一下,“準確來說是曹雪芹。”

穆詩問道:“恕我孤陋寡聞,這二人是誰?”

洛瑤心想,你這不是孤陋寡聞,單純是沒在我們那個時代而已,於是隨口扯了過去,“我也是以前在書裏翻到的,覺得說得挺有道理的,你怎麽樣?決定好去哪兒了嗎?”

“秘密,”穆詩笑了笑,神情看起來輕松不少,“明早我就出發,至於是去南陵還是中原,等我到了再告訴你。”

洛瑤沖她比了個大拇指,“那祝你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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